第14章 《小约翰》-《译文序跋集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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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现在颇记得我那剩在北京的几本陈旧的关于动植物的书籍。当此“讨赤”之秋,不知道它们无恙否?该还不至于犯禁罢?然而虽在“革命策源地”的广州,我也还不敢妄想从容;为从速完结一件心愿起见,就取些巧,写信去问在上海的周建人君去。我们的函件往返是七回,还好,信封上背着各种什么什么检查讫的印记,平安地递到了,不过慢一点。

    但这函商的结果也并不好。因为他可查的德文书也只有her^twig的动物学和strassburger的植物学,自此查得学名,然后再查中国名。他又引用了几回中国唯一的《植物学大辞典》。

    但那大辞典上的名目,虽然都是中国字,有许多其实乃是日本名。日本的书上确也常用中国的旧名,而大多数还是他们的话,无非写成了汉字。倘若照样搬来,结果即等于没有。我以为是不大妥当的。

    只是中国的旧名也太难。有许多字我就不认识,连字音也读不清;要知道它的形状,去查书,又往往不得要领。经学家对于《毛诗》上的鸟兽草木虫鱼,小学家对于《尔雅》上的释草释木之类,医学家对于《本草》上的许多动植,一向就终于注释不明白,虽然大家也七手八脚写下了许多书。我想,将来如果有专心的生物学家,单是对于名目,除采取可用的旧名之外,还须博访各处的俗名,择其较通行而合用者,定为正名,不足,又益以新制,则别的且不说,单是译书就便当得远了。

    以下,我将要说的照着本书的章次,来零碎说几样。

    第一章开头不久的一种植物kerbel就无法可想。这是属于伞形科的,学名anthriscus。但查不出中国的译名,我又不解其义,只好译音:凯白勒。幸而它只出来了一回,就不见了。日本叫做ジマク。

    第二章也有几种:——

    buche是欧洲极普通的树木,叶卵圆形而薄,下面有毛,树皮褐色,木材可作种种之用,果实可食。日本叫作橅(buna),他们又考定中国称为山毛榉。《本草别录》云:“榉树,山中处处有之,皮似檀槐,叶如栎槲。”很近似。而《植物学大辞典》又称。鞍者,柏也,今不据用。

    约翰看见一个蓝色的水蜻蜓(libelle)时,想道:“这是一个蛾儿罢。”蛾儿原文是feuerschmetterling,意云火胡蝶。

    中国名无可查考,但恐非胡蝶;我初疑是红蜻蜓,而上文明明云蓝色,则又不然。现在姑且译作蛾儿,以待识者指教。

    旋花(winde)一名鼓子花,中国也到处都有的。自生原野上,叶作戟形或箭镞形,花如牵牛花,色淡红或白,午前开,午后萎,所以日本谓之昼颜。

    旋儿手里总爱拿一朵花。他先前拿过燕子花(iris);在第三章上,却换了maiglolckchen(五月钟儿)了,也就是maiblume(五月花)。中国近来有两个译名:君影草,铃兰。

    都是日本名。现用后一名,因为比较地可解。

    第四章里有三种禽鸟,都是属于燕雀类的:——

    一,pirol。日本人说中国叫“剖苇”,他们叫“苇切”。形似莺,腹白,尾长,夏天居苇丛中,善鸣噪。我现在译作鹪鹩,不知对否。

    二,meise。身子很小,嘴小而尖,善鸣。头和翅子是黑的,两颊却白,所以中国称为白颊鸟。我幼小居故乡时,听得农人叫它“张飞鸟”。

    三,amsel。背苍灰色,胸腹灰青,有黑斑;性机敏,善于飞翔。日本的《辞林》以为即中国的白头鸟。

    第五章上还有两个燕雀类的鸟名:rohrdrossel und drossel。无从考查,只得姑且直译为苇雀和嗌雀。但小说用字,没有科学上那么缜密,也许两者还是同一的东西。

    热心于交谈的两种毒菌,黑而胖的鬼菌(teufelsschwa-mm)和细长而红,且有斑点的捕蝇菌(fliegenschwamm),都是直译,只是“捕”字是添上去的。捕蝇菌引以自比的鸟莓(vogelbeere),也是直译,但我们因为莓字,还可以推见这果实是红质白点,好像桑葚一般的东西。《植物学大辞典》称为七度灶,是日本名nanakamado的直译,而添了一个“度”字。

    将种子从孔中喷出,自以为大幸福的小菌,我记得中国叫作酸浆菌,因为它的形状,颇像酸浆草的果实。但忘了来源,不敢用了;索性直译德语的erdstern,谓之地星。《植物学大辞典》称为土星菌,我想,大约是译英语的earthstar的,但这earth我以为也不如译作“地”,免得和天空中的土星相混。

    第六章的霍布草(hopfen)是译音的,根据了《化学卫生论》。

    红膆鸟(rotkehlchen)是译意的。这鸟也属于燕雀类,嘴阔而尖,腹白,头和背赤褐色,鸣声可爱。中国叫作知更雀。

    第七章的翠菊是aster;莘尼亚是zinnia的音译,日本称为百日草。

    第八章开首的春天的先驱是松雪草(schneeglolckchen),德国叫它雪钟儿。接着开花的是紫花地丁(veilchen),其实并不一定是紫色的,也有人译作堇草。最后才开莲馨花(pri-mel od.schlüsselblume),日本叫樱草,《辞林》云:“属樱草科,自生山野间。叶作卵状心形。花茎长,顶生伞状的花序。花红紫色,或白色;状似樱花,故有此名。”

    这回在窗外常春藤上吵闹的白头翁鸟,是star的翻译,不是第四章所说的白头鸟了。但也属于燕雀类,形似鸠而小,全体灰黑色,顶白;栖息野外,造巢树上,成群飞鸣,一名白头发。

    约翰讲的池中的动物,也是我们所要详细知道的。但水甲虫是wasserkalfer的直译,不知其详。水蜘蛛(wasserlalufer)其实也并非蜘蛛,不过形状相像,长只五六分,全身淡黑色而有光泽,往往群集水面。《辞林》云:中国名水黾。因为过于古雅,所以不用。鲵鱼(salamander)是两栖类的动物,状似蜥蜴,灰黑色,居池水或溪水中,中国有些地方简直以供食用。刺鱼原译作stichling,我想这是不对的,因为它是生在深海的底里的鱼。stachelfisch才是淡水中的小鱼,背部及腹部有硬刺,长约一尺,在水底的水草的茎叶或须根间作窠,产卵于内。日本称前一种为硬鳍鱼,俗名丝鱼;后一种为棘鳍鱼。

    massliebchen不知中国何名,姑且用日本名,曰雏菊。

    小约翰自从失掉了旋儿,其次荣儿之后,和花卉虫鸟们也疏远了。但在第九章上还记着他遇见两种高傲的黄色的夏花:nachtkerze und kolnigskerze,直译起来,是夜烛和王烛,学名oenother biennis et verbascum thapsus.两种都是欧洲的植物,中国没有名目的。前一种近来输入得颇多;许多译籍上都沿用日本名:月见草,月见者,玩月也,因为它是傍晚开的。但北京的花儿匠却曾另立了一个名字,就是月下香;我曾经采用在《桃色的云》里,现在还仍旧。后一种不知道底细,只得直译德国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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